有风吹过的季节
我被出卖了。
我养了很久的猫竟然背着我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出逃了，听说竟是被邻家的一只小金巴狗给拐走了。第二天早上，人们刚刚醒的时候，就发现满是大雪的路上，有两种动物的足迹，还是并排着的，很浅，一直延伸到S街的尽头。
它们私奔了。
左简打电话过来说爱情是盲目的，谁身在其中都会迷失自己的眼睛，谁说不是呢？
忽然敬畏起这爱情的力量了，它居然强大到可以让动物也要冲破种族的限制来去追求。
我的脑海立刻出现一个画面：冬夜，漫天飞雪，一只小母羊紧紧的依偎在一只公狼的身边，狼的目光充满温情，它用舌头轻轻的舔着母羊身上的毛，母羊在安静的睡。
三月，天已转暖。
新生的绿叶点缀了M城每一个寂静的角落。S街上，风吹动树枝，招摇着，让留在深院里的人看到了，便有想飞的冲动。
我给左简打了电话，问他要不要出去踏青。他说想去，我微笑着挂了电话，我知道这分明是不可能的。
他在家里很得宠，但没得自由，他的家应该是像古代时候的宫殿一般，墙，又高又大。他的父亲只允许他和那些有钱人家的子女来往。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罢了。
一个典型的富家公子和农家女的故事，封建但不只意味着古老。
我一个人去了，路上，周围的花草树木都是耷拉着脑袋，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不用多感慨，只是快步的往回走。
如果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想，多好。
当我听到鸟儿骤然脱离树枝飞向天空的声音，我才清楚的看到了左简，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站在我面前，累的气喘吁吁。
我走过去，用衣袖轻轻擦拭他额头上的汗，我知道他一定是为了我才偷跑出来的，他太爱我了，他把我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四周无语。
过了几天才接到左简的电话，他说她父亲为他的出逃很生气，还把他关在了阁楼上。
那晚我做了个梦，一只小小的金丝雀在鸟笼里挣扎。它的目光，望着蓝天。
六月，夏初。
阳光照在人的身上，连心也变得热气腾腾，那些不安分的分子开始躁动，它们是无法安于现状的，只有游向有风吹过的地方。
左简又出逃了。
这次是从阁楼上跳下来的，他说秋阳我们走吧，一起私奔。我说你不要你的家了吗？他说是的，不要了，有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我跟他走了。
我们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我们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买下了一间房子，之后我们便开始过自己的生活。
但日子没有过多久，我们便花光了身上大部分的钱，左简说没有关系，我可以养活你。他去找工作了，我一个人留在那里，从早上一直坐到太阳下山。他回来了，拿了一张寻人启事，是找他的，贴的满大街都是。
启事上说如果有人能把左简带回家，酬金上万。
左简说我们继续逃吧，去一个更远的地方，我摇着头说算了吧，天下之大，却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他走近我，把我拥入怀里，满脸的泪水。
我吻着他的额头说，“你爱我吗？”
“爱，永远爱”
三天之后，我们挥霍掉身上仅有的钱，卖掉了房子，回了M城。我陪左简去了他的家，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请求他父亲的成全。可当我第一次走近那个如仙境般美丽的房子的时候，我才忽然想到，也许我永远也不会属于这个地方。
果然，他的父亲气急败坏的要我赶紧离开，左简在我身前说一切都是他的错。
阁楼上走下来一个女子，长长的头发，被风吹起的红色衣衫，纤细的手指缓缓的点着随脚步下降的扶梯，举止轻盈的像个仙女，清纯而又高雅。
“姨夫”她这样称呼左简的父亲。
“这事不能怪他们的，是我见哥哥每天都念着秋阳姐姐，可又没有办法见面，所以才劝他们私奔的。”
“孩子，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啊，左简他可是你的……”
“我都明白的，姨夫，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求您原谅他们吧”。
那女子送我出去，她说她叫灵子，是左简的一个远方亲戚。临走，我冲她微笑，那是我由衷的感激，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左简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她。
九月的S街异常的清冷，一路上都只有风吹过耳畔的声音，我走进自己的小屋，那里依然安静，我呆坐着，竟觉得有些饿了，可是我没有钱了，一分钱也没有了。我的手有些颤抖，抓起了床上的被单，有一股难闻的异味，用力扔到了地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一次偶然中，我认识了左简，我放弃了去D城应聘的机会，在S街买了这个房子，我以为上天是不会辜负我的，可是为什么？命运？这真的是注定吗？
我不相信。
我卖掉了房子里面仅剩的一些物什，在S街的中间开了个小店，是折纸花的，几天之后，小店的门帘上就挂满了各色的纸花，像一个个淘气的孩子，在秋千上来回飘荡。
第一个走进小店的是灵子。我问她左简怎么样了，她说他现在还好，只是没有办法再给我打电话了，我说没有关系，他没有事就好。临走，灵子只带走了两只浅蓝色的纸鹤，但留下的钱却足以买下整个小店。我本是拒绝的，但她说是左简给我的，他希望我生活的好，我便又微笑着感激这个善良的女子。
以后灵子就经常来小店里，她让我教她折纸花，折各种各样的纸花。很快我就被这个温情而又美丽的女子感动了，我开始喜欢和她聊天，再没有从前那样的孤独。我跟她说我和左简的每一件事，说我们在另一个城市里度过的每个美好的瞬间。
灵子听了总是带着些许忧伤的说如果她也有这样的爱情该有多好，我说你这么优秀，一定会很幸福的。后来她问我说，是不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我点头。
“那如果因此伤害到了另外一个人，怎么办？”
“没有关系的，爱情是自私的，没有人会责备你”。
我跟她说了我养的猫跟邻居家的狗私奔的事，她笑着说，“对啊，爱情是盲目的，它没有对错，只要结果是两情相悦”。
后来，我们又说到了左简，她问我他最喜欢的是什么，我说他希望在他每次醒来的时候，都能够看到一个人守在他的身边，对他微笑。
以后的日子，我仍在不停的折纸花，这种机械的动作已成了我手下闲不住的习惯，我还时常给左简写信，并拜托灵子帮我交给他，但是很奇怪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回信，我问灵子这是为什么，她说她也不清楚。我很失望，但我愿意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十二月，天已渐冷。
寒风总是在每个不合时宜的时间或是地点摆弄它们轻慢的舞姿，小店里的纸花被风吹的上下翻腾，终于它们挡不住这无形的诱惑，脱离了我温暖的小屋，从窗子里飞了出去，一时间，S街被铺上了一层七彩的颜色。
我收到了左简的电话，他说他很快就要结婚了，和灵子。我没有注意听他说话的口气，我的心跳的很厉害，像是被点上了热气，一直蔓延到我的喉咙，我说不出话来。
我正在沿着S街收拾满地的纸花，我并不想把自己如此辛勤的努力和付出都留给这个不怎么美丽的世界。
左简来了，只有他一个人。
“对不起”
“什么？”我没有抬头，只是更快的捡着地上的纸花。
“我们是不可能的”。
“你是屈服了吗？”我站直了身子。
“不是，认识你之前，我就跟灵子有了婚约了，而且我知道她一直很爱我，我不想再辜负她”。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赤裸着身子站在人群。
“我不想欺骗你，我愿意跟她结婚，我因为我现在已经爱上她了，以前我认为她只是个任性的小姐，但是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她其实很好，她知道我需要什么，她了解我的感受，她也会着跟你一样美丽的纸花……”
“而且在你每次醒来的时候，她都会守在你的身边，对你微笑，是吗？”
“是的……”
爱情是自私的，它没有对错，只要结果是，两情相悦。
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好想回去，她很不安的问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我说没有，只是外面不比家里安静，母亲便很开心的说到时候她会去车站接我。一阵寒暄之后，我挂了电话。
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这位慈爱的母亲了，这么久的日子，在外面只是想追逐自己的幸福。而如今梦想破灭了，却只有家才能包容自己的伤口。
这就是女儿了吧，只有在受了伤以后，才会想到家，想到妈妈。
我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子，感觉周围空荡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了，就连回忆也已经不清楚了。
思想停滞，思念停滞。
安静了。
唯有风吹散记忆的声音。
Onepardonstothedegreethatoneloves.
爱多少就原谅多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