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在一夜之间全变了样,感觉所有同学都在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眼神瞅她。央措正纳闷,汪秋菱的浊气已经喷到她的耳根:“我跟你讲,汪堆把昨晚亲你的事说出去了,现在全年级都在传言这件事呢。”
央措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巨大的羞耻在她受到重创的心房又狠狠补上一拳,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完了,完了,我是彻底完了,这辈子我甭想再抬起头了……”
汪秋菱愤世嫉俗地骂起来:“这个汪堆,真他妈不是东西,居然把这样的事拿着到处宣传,我这就找他算帐去。”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汪堆亲了央措的消息像一阵龙卷风狂扫初二年级,一下子成为同学们津津乐道的谈资。而央措不管走在哪里,都会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的议论声、嘲笑声。“这就是初8班那个央措啊,听说没有,她和初7班的汪堆亲嘴唉。”“快看,快看,这就是那个和初7班的汪堆亲嘴的央措,真看不出来喀,表面一本正经的样子,私底下还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在自己一手制造的丑闻面前,央措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尽管这些尖刀般的话把她的耳朵砍成了碎片,她也只有死撑着脸皮,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心里的怒火,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烧焦了。
期末考头晚,汪秋菱拒绝了央措别再去砖窖的提议,反而很不高兴地说:“就是因为要放假了,大家才要最后好好聚一晚!”难受咬啮着央措的心,自从“亲嘴”事件发生后,内忧外患,怆皇度日的央措已经彻底厌倦了这种把自己当作废砖破瓦乱扔的日子,可她只要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汪秋菱就尖酸刻薄,冷嘲讽热讽地开始挖苦打击,“什么狗庇好朋友,需要你时,就缠着你,不需要你时,就可以不理你!”或是一语双关道:“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似乎还嫌自己声情并茂的演说不够份量,还要有意无意地把犀利如刀的眼光刺向央措,让央措感觉自己真是理亏到家了一般。敏感的央措被她这些敲门方、振墙壁的话缴了械,只有夹着尾巴紧随其后。
围着暖融融的大火,央措的心荒芜成一片,一想到明天的的考试,自己就被吓得直打冷噤,终于捱到快下自习时,吐着烟圈的汪秋菱却突然说:“我们今晚就不回去了,就在这里烤火到天亮,明早直接从这里去考试好不好?”
“好!好!好!”以汪堆为首的几个阿混竟过年般快活地拍着手应合。央措再也无法容忍了,她背起书包对汪秋菱说:“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否则我舅一定会到处找我,找到我,我就完了!找不到我,我更完了。所以,我必须走。”她表情严肃,口气坚决,心里更是滋长起钢铁般的意志,今晚就是和汪秋菱闹翻,她也无怨无悔!更何况自己早已痛恨这种玩物丧志、昏溃堕落的混帐生活。汪秋菱竟荒诞无稽到如此地步,居然想得出来和三个公认的坏男生在砖窑里坐到天亮,并且明天是期末考,真是……
汪秋菱阴阴地看着她,冷冷地问:“你一定要走吗?”
央措头一昂说:“是的,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要走!”
汪秋菱重重地吐口烟低下头,静默了一分钟说:“也好。”
听得出来,她的口气全软了,她接着说:“央措,那你干脆去我家一趟,跟我父母说一声,就说我今晚到同学家去过夜,不回家了。”
“好!我这就去你家。”央措如释重负,快步走出砖窖。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央措提着心,高一脚、低一脚往学校冲,摔了两跤,跑得胸口火辣辣地疼,还没看见学校的灯光,寂静沉默的夜色让她恐惧得鸡皮疙瘩暴起,头发直往上立,她一边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一边拼命往前跑。
终于跑到汪秋菱家,大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走进小天井,就看见客厅的窗户里灯光亮晃晃的,一阵温暖袭上心头,央措本能地就想到一个问题,这么温暖舒适的家怎么就拴不住汪秋菱那狂野的心?她轻轻敲响客厅门,门却被狂风刮来般猛地开了,一眼看见汪秋菱的父母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爸爸表情严肃凝重,厚厚的阴云已堆满了额头,她妈妈气呼呼地歪着头,整张脸被扭曲得很可怕,眼前的阵式吓得央措几乎不敢讲话,可无论如何也只有上了,她鼓足勇气说:“汪老师、师母,汪秋菱让我来转告你们,她今晚要去同学家里睡,不回来了?”
央措正准备转身逃跑,没想到汪秋菱的妈妈双脚一蹬地,跳上前来历声喝问央措:“你跟我说清楚,她是和哪个同学去了?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她要气死我了,天天偷家里的钱,今天我又发现我钱包里的钱不见了好几十块,我正等她回来和她算帐,走!走!走!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她,我今晚非狠狠揍她一顿不可!这个姑娘,已经快把我和她爹气死了!”
央措被她妈妈的吼叫和事情的真相吓呆了,还没反应过来该如何脱身,手臂已经被汪秋菱的妈妈拽住,她一边拖着央措往外走,一边气势汹汹地嚷道:“走走走,你是在哪里碰到她的?你是什么时候碰上她的?你带我去?”
央措吓傻了,哆嗦着迈不开脚步,她哪里想得到,报个信竟会捅出如此大的娄子,她心里急得快起火,“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再让汪秋菱的妈妈看见自家女儿和几个男孩子坐在砖窑里烤火抽烟,那不是连自己也跟着一起死?”急乱中,她终于想出一计,说:“师母,我是在天黑前碰见汪秋菱的,当时我在山后面背书,看到她和几个男同学在一起,她就请我替她来跟你们讲一声,说她今晚要去同学家睡,我回学校的时候,见她们走到一个烧砖窑里去了。这样吧,我先跑去那个砖窑里看看她们会不会还在那里。”她挣脱掉那只大手,逃命似地往前冲,她妈妈一路小跑紧追在后,幸亏央措熟悉这里的路况,再加上小女孩腿轻脚快,硬是把她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汪秋菱,你快出来,你快出来,你妈妈来了!”央措大喊大叫着冲进砖窖,拉着汪秋菱往外拖:“你妈妈来了,她把我押着来找你,我是甩脱了她狂奔过来的,赶紧赶紧。”不到三分钟,就迎面碰上了汪秋菱的妈妈,她一把抓住汪秋菱的胳臂,愤怒得近乎失控地吼道:“我看你回不回家!我看你回不回家!……”对汪秋菱拳打脚踢起来。
惊魂未定的央措总算逃离了现场,但却像被施了咒符般简直平静不了。汪秋菱,她怎么会干偷家里钱的勾当,这算不算是道德品质败坏?汪老师,怎么连自己的子女都教育不好?那还怎么教育别的孩子?老师常说:“小来偷针,大来偷牛。”妈妈还说“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师娘跳假神!”那么汪秋菱这个朋友到底能不能再继续交了,还是……”正当央措彷徨不定的当儿,现实恰逢其时地在她摆晃不定的天秤上加载了一个重量极的法码。
期末考,央措阵亡,惨不忍睹,数理政治英语四科不及格,班级排名39。求学史上未曾有过的“壮举”首先击垮的是她自己,沮丧干掉了她的心,担忧和恐惧夹击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个大冷门把班主任搞得摸头不着脑,紧锁着愁眉一遍又一遍地打量她。同学之间交口相传:“央措排倒数了,本来嘛,这种混法,还能考出好成绩,又不是天才。”……